发布时间:2024-12-24 21:44:15 来源: sp20241224
简舍知秋竹刻馆外,馆主朱宏苏把几枝枳椇递给我。我才知道,他刚才在墙角的草丛里走来走去,低头寻寻觅觅,就为找这几枝枳椇。“很甜!”他说,“前两天还极酸涩,经了霜就甜了。”
那是去年入冬第一天,我在“儒生雅士辈出”的儒雅洋村。古村坐落在浙江象山西部蒙顶山脚下,保存着许多清末的建筑。像一部线装的书,徐徐掀开,一砖一瓦,一草一木,写满了光阴的故事。
竹刻馆的灰墙,已遍布岁月的痕迹。零度的气温下,院子里养荷花的石臼结了厚厚的冰,荷的枯梗败叶像琥珀一般凝固在冰层下。或许就是这一夜之间,风刀霜剑褪去了枳椇的酸涩。
“小时候一直想在家门口种一棵,撒过几次种子,却都没长出来。”朱宏苏拨弄着手里的枳椇,顶端圆圆的部位,用手指轻轻一搓,露出一粒扁平而光滑的种子。“后来才知道,枳椇是插枝的,春来时,剪枝插,不用怎么侍弄,挺好养活的。这是我十岁那年插的。”他指指头顶的枳椇。
朱宏苏是土生土长的儒雅洋村人,从小在雕梁画栋的老房子里长大,对房子里那色彩艳丽又栩栩如生的雕画十分痴迷。近竹而居,喜欢上竹刻,就像潜藏的基因被唤醒一般自然而然。他打小师从民间艺人石永生,后又进入象山德和根艺美术馆深造,学了一手精湛的竹刻手艺。十年前,他在象山县城自家房子六平方米的车库里,创立了知秋竹刻工作室,算是给自己的作品一个栖居之地。
他创作的仿陶罐系列,有竹的轻盈,又有陶的质感。我最喜欢《桑蚕图》茶叶罐,蚕在桑叶上蠕动啃食,纤毫毕现,鲜活灵动,仿佛能听到沙沙的蚕食声。
几年前春节回儒雅洋村过年,朱宏苏萌生了回村去的念头,为古村重新焕发昔日的生机尽一份心力。可家人不理解:好好的日子不过,折腾个什么劲儿!别人都是走出来,你还要回村去?那时,外地高薪聘请他去负责当地的竹文化产业,资源、待遇,都是难得一遇的好机会……
那一天,他坐在村边的浩瀚竹海里,看着阳光从竹隙细细碎碎地洒下来,像一张金色的细密的网,林间浮动着的丰沛的负氧离子,让他神清气爽。几个深呼吸后,他决定了,留下来!这里才是安放自己心灵的地方。
不久,朱宏苏的简舍知秋竹刻馆在何恭房祠堂落地,成为对外推介美丽儒雅、开展各类文化艺术交流的平台。挂牌时,他是欣喜的,又有些沉重。扑面而来的,竟是村民的质疑和误解。
一颗心沉沉地直往下坠。最难受的时候,朱宏苏还是去那片竹林。石隙间,一棵竹子刚刚破土,竹身被石头挤压得有些扭曲,竹尖却笔直向上,这纤弱却又坚韧的小精灵啊!他的心仿佛被稳稳地托住了。事实不必辩白,真诚无须喧哗,他坚信时间会证明一切。
中秋前,他给在外地打工的乡贤打电话,把大家召集在一起,举办“我爱儒雅”中秋茶话会,谈了自己的感受和规划,赢得大家的信任。再后来,他又策划“儒雅山居”番薯烧文化节。儒雅洋村有烧制番薯烧的传统,取蒙顶山甘甜的山水和自家种植的番薯,用独特的制作方法烧出口感醇厚的番薯烧。番薯烧文化节吸引了县内外无数的目光,一时间,来赏儒雅洋村山水古建之美的旅客络绎不绝,为儒雅洋村攒足了人气。
朱宏苏每天都要到竹林里走走,听听竹子拔节的声音,摸摸竹身光滑的纹理,和竹站在一起,生命就丰盈了。他总能从密匝匝的竹丛里,找到他想要的竹秆和竹根。
竹刻馆挂着许多他的作品,巧中带拙,但我似乎更喜欢他的一些“小玩意儿”:细而曲的竹秆上,顶一枚戴着草帽的浑圆如意;竹节上潜藏着一只安静小螃蟹的镇纸;有的像一枚板栗,有的什么都不像,就是好看,浑圆细腻、竹色油亮,像染了岁月的包浆。
《 人民日报 》( 2024年03月27日 20 版)
(责编:牛镛、岳弘彬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