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布时间:2024-11-07 23:25:00 来源: sp20241107
研究人员在莫高窟进行数字化采集。 敦煌研究院供图
游客在莫高窟参观。 王 毅摄(人民视觉)
缓缓爬上脚手架,打开工具箱,屏息凝神,轻捏洗耳球小心吹去壁画上的浮尘,注浆、回贴、滚压……上午8点多钟,壁画修复师付有旭早早赶到莫高窟,开始新一天的“面壁”作业。从事文保工作37年,经他“妙手回春”拯救的壁画面积已超过2000平方米。
坐落于甘肃河西走廊西部尽头的敦煌莫高窟,拥有735个洞窟、4.5万平方米壁画、2400多身彩塑,被誉为“人类文化艺术的宝库”。
今年是敦煌研究院建院80周年。80年来,一代又一代敦煌人秉承“坚守大漠、甘于奉献、勇于担当、开拓进取”的莫高精神,潜心保护修复敦煌石窟、研究敦煌学、传播弘扬敦煌文化。
如今,敦煌研究院全面负责敦煌莫高窟、西千佛洞、瓜州榆林窟、天水麦积山石窟、永靖炳灵寺石窟和庆阳北石窟寺的管理保护,形成了“一院六地”的运行格局,发展成为我国拥有世界文化遗产数量最多、跨区域范围最广的文博管理机构,也是最大的敦煌学研究实体。
创新技术应用
构筑科学保护体系
付有旭的工具箱里,“藏”着上百种壁画修复工具。“毛刷、棉球、注射器,每一种都有独特的作用。”付有旭说,敦煌石窟的营建始于4世纪,窟内壁画有着上千年的历史,既脆弱又珍贵,损失一点,就可能再也补不回来。为此,他工作时总是小心翼翼,往往10多天才能修复1平方米。
这种慢工细活的效果如何?打开手机相册对比,修复前的壁画,人物面容模糊、山水轮廓破碎,透过裂痕甚至能看见壁画后面的墙体,几乎快要整块脱落。而修复后的飞天,面容秀丽,背上云带飞卷,胸下流云飘旋,姿态优美而有气势。
莫高窟地处大漠戈壁,气候的干旱是壁画得以保存的一个重要因素,但地层中含有大量可溶盐,随着温度变化,不停地潮解、结晶,向壁画迁移,进而伤害壁画。
为攻克这一难题,敦煌研究院文物保护团队耗时7年,试验了80多种不同拼配比例的材料,摸索出“灌浆脱盐”的技术,并在莫高窟第85窟完成修复。在治愈壁画“癌症”的同时,敦煌研究院克服重重困难,逐步探索研发了起甲回贴、空鼓灌浆等壁画病害修复关键技术,确立了一整套壁画保护的科学程序,促成《中国文物古迹保护准则》的出台。
“第66窟窟内二氧化碳浓度升高,注意合理疏导游客。”在敦煌研究院石窟监测中心,一块硕大的屏幕上,实时更新着莫高窟洞窟本体及微环境监测数据,窟内的温湿度、二氧化碳浓度等信息一目了然。
“游客参观洞窟会引起温度、湿度及二氧化碳浓度变化,我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些数值控制在合理范围内。当超过安全值时,及时发出提醒,让洞窟得以‘休息’。”敦煌研究院石窟监测中心副主任张正模说,每个开放的洞窟中都装有监测设备,相当于给洞窟做实时“体检”。
如今,敦煌研究院利用环境监测设备,以分钟为单位获取洞窟内外的环境状况。“运用物联网、无线传感器等技术实时监测,不仅可以预警潜在风险,也为开展预防性保护提供可靠的数据支撑。”张正模说,目前研究院已建成国内首个石窟寺监测预警省级平台,实现了院属6处石窟监测信息的共享。
近10年,敦煌研究院相继实施了石窟本体保护修缮、崖体加固治理、环境整治提升、安全消防建设等130余项工程,使6处石窟文物的保护状况得到根本改善。
从零下30摄氏度到零上60摄氏度的温度,从10%到90%的相对湿度,再到一年四季风、雨、雪、太阳照射等各种气候条件的模拟……作为我国文化遗产领域唯一的全气候大型物理仿真模拟平台,多场耦合环境模拟实验室对文物保护材料研发、病害机理研究、预防性保护和保护工艺研发等发挥着重要作用。
“在多场耦合环境模拟实验室中,可以实现‘与时间赛跑’。”敦煌研究院青年研究员裴强强说,以干旱环境为例,模拟一个年周期仅需一个多月时间,极大缩短了研究周期。
从抢救性保护到预防性保护,从壁画、彩塑,延伸至土遗址、石窟寺,随着时代发展,敦煌研究院文化遗产保护的技术、方法和手段不断升级完善,形成了全方位的科学保护体系。据统计,从敦煌保护实践中总结的经验,已应用到300余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工程中,并为中亚、东南亚等共建“一带一路”国家的文化遗产保护提供技术支撑和中国方案。
建设数字敦煌
实现“窟内文物窟外看”
随着银幕亮起,球幕电影《梦幻佛宫》精彩上演,莫高窟极具艺术价值的7个经典洞窟依次出现在观众面前,精美的壁画近在咫尺,形态各异的塑像仿佛触手可及,20分钟的观影时间里,观众连连发出赞叹。
敦煌研究院于2014年建成投用莫高窟数字展示中心,通过数字敦煌资源制作了《千年莫高》和《梦幻佛宫》两部数字电影。10年间,这里的观影人次突破1400万,既为游客带来全新的体验,也缓解了因游客数量激增给洞窟保护带来的压力。
早在20世纪80年代末,时任敦煌研究院常务副院长的樊锦诗就前瞻性地提出“数字敦煌”的概念,希望利用数字化技术让莫高窟内的文化遗存永久保存、永续利用。2006年,敦煌研究院成立了专门从事文物数字化保护的数字中心,联合高校、科研院所和相关企业协同攻关。
“数字化采集,就是把洞窟、壁画、彩塑以及与敦煌相关的文物,通过高精度摄影录像,生成数字图像。”敦煌研究院文物数字化研究所所长俞天秀说,这项工作听起来简单,但若想把敦煌文物原原本本复刻进电脑,过程极为复杂。
“首先,要综合考虑洞窟大小、形状及损坏程度和摄影难度系数,设计完善周密的数字摄影采集方案,并对方案进行科学论证。然后使用定制轨道、摄影车等专业设备进行拍摄。”走进第341窟,工作人员正在采集主室北壁上的图像,俞天秀介绍,拍摄时,必须使用恒温冷光源,确保人为影响降到最低,其间,图像色彩、清晰度也都受到严格控制。
“采集工作,不仅枯燥,而且十分考验耐心。”从事数字化采集、拼接工作10多年的安慧莉说,在一方小小的洞窟,动手组装仪器、铺设轨道,颇有“螺蛳壳里做道场”的意味,既要保证拍摄精度,更要避免伤害壁画,“不能着急,也不能差不多就行。倘若一个环节出差错,各个环节都会有问题,来不得半点马虎。”
2020年,敦煌研究院文物数字化研究所申报并立项莫高窟第130窟的整窟数字化保护项目。“第130总高28.2米,壁画面积超过1500平方米,窟内还有一尊26米高的佛像,不仅体量大,墙面曲度还高,为精确拍摄到壁画和佛像细节,团队进一步改良设备,前后共投入4个组16人,历时2年多完成采集工作。”俞天秀说。
完成采集,仅是第一步。“由于每张照片拍摄的都是局部影像,我们后期还要拼接,以显示出完整的壁画。”安慧莉说,这类似拼图游戏,需要人工盯着屏幕,一点点修正,“拼接的误差需要控制在毫米间,就是人物的根根发丝,也要‘无缝对接’。”
如果说古代的工匠与画师,苦心孤诣、开窟作画,为世人留下敦煌壁画,那么今天的敦煌研究院数字化团队,则凭借科技将历史存档。“完成这项工作,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。刚开始,一年只能拍2到3个洞窟。”俞天秀说,随着技术成熟,现在一年可以拍20多个洞窟,拼接10多万张图片。
将彩塑、壁画数字化,敦煌研究院是国内的先行者。从起初无现成经验参考,到后来经过实践探索形成方法论,如今,敦煌研究院总结、制定出一套工作规范流程,形成了采集、加工、存储等方面的13个标准,得到上级部门的充分肯定。
“数字化之后的莫高窟,不仅能让更多人便捷地领略石窟艺术的魅力,而且能够永久保存。”俞天秀说。截至目前,敦煌研究院数字化保护团队已完成敦煌石窟295个洞窟的壁画数字化采集、186个洞窟的图像拼接处理;完成7处大遗址、45身彩塑的三维重建,以及212个洞窟空间结构的三维激光扫描。
目前,已有2000多万人次登录“数字敦煌”资源库平台浏览超高清分辨率图像,并对30个洞窟展开720度全景漫游。此外,点击“数字敦煌·开放素材库”,还可以进行二次创作,经过审定后再次上传素材库,成为新的数字资源。
加强学术研究
传播中华灿烂文化
轻摆腰肢,手臂划出优美的弧线,舞姿灵动、扮相可爱。9月底,在敦煌研究院“典范”“高地”成果展上,敦煌莫高窟官方虚拟人“伽瑶”格外吸睛。这位由敦煌研究院精心打造的虚拟动画形象,可以通过洞窟壁画讲解、展览虚拟直播、舞蹈演绎等多种形式带领国内外观众体验和了解敦煌文化。
在其一旁,《敦煌艺术大辞典》、《甘肃藏敦煌文献》(1—12卷)、“百卷本”《敦煌石窟全集》第二卷《莫高窟第256、257、259窟考古报告》等百余部学术专著,铺陈新时代“文物保护学术研究传承弘扬”的行进路径。历经80年发展,敦煌研究院已成为国际敦煌学研究的重要基地,一改过去“敦煌在中国,敦煌学在国外”的境遇。
1900年,敦煌莫高窟第16窟甬道北壁后,面积仅7.8平方米的藏经洞内,惊现7万余件古代文献和艺术品,被学界称作“敦煌遗书”,由此催生了一门国际显学——“敦煌学”。可由于历史原因,它们流散分布于全球多个国家。
“对研究人员而言,由于敦煌遗书年代久远,纸张状况脆弱,翻阅次数受到严格限制,因此,数字化复原散落的文献尤为重要。”敦煌研究院敦煌文献研究所所长赵晓星说,研究院牵头编制了《流失海外敦煌文物数字化复原实施方案》,先后与英国、法国、匈牙利等国收藏机构签署合作协议,推动敦煌文化艺术资源的数字化共享与回归。
经过不懈努力,2022年,“敦煌遗书数据库”正式上线,为全球敦煌学研究者提供高质量的学术资源服务。近年来,敦煌研究院成功申报“敦煌中外关系史料的整理与研究”“敦煌石窟文献释录与图文互证研究”等60多项国家级、省部级课题;创办的期刊《敦煌研究》荣获第五届“中国出版政府奖(期刊奖)”。
近年来,敦煌研究院坚持“走出去”,深入挖掘展示敦煌艺术及其研究成果,举行了10余场“敦煌文化环球连线活动”,在以色列特拉维夫举办“丝路明珠·数字永恒”敦煌展,在摩洛哥拉巴特举办“敦煌不再遥远——走近摩洛哥”数字敦煌展,一系列国际文化交流展以线上线下的形式同步开展,以人们喜闻乐见的形式讲好敦煌故事、传播中国声音。
“敦煌属于中国,敦煌学属于世界。”敦煌研究院党委书记赵声良表示,敦煌学的内涵无比广阔、内容无比丰富。敦煌研究院将始终坚持以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为基础,将学术研究作为事业发展的核心任务,不断完善敦煌学学术研究体系和学科体系建设,持续引领敦煌学研究的发展方向,多角度、多维度解读敦煌文化的价值,把敦煌留给人类的珍贵文化印记,保存下来、传承下去、利用起来。
版式设计:汪哲平
《 人民日报 》( 2024年10月13日 07 版)
(责编:牛镛、岳弘彬)